雖未至深秋，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房間時便也帶來了冷風冷意，推開門，白霧蒙朧中樹非樹花非花的景象讓人著迷。

疾行在霧中，偶爾看見那露出一個角或是一面墻的沈王府建築，你會深在此中卻不又不知是哪裏的感覺。霧裏有清蒙的露氣撲在人臉上像給你蒙上一層霜，很冷，真的很冷。

“快些水兒，我們得再快些。”二姨太提著長長的裙擺在霧中行進，“這也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

“是，二姨太。”水兒趕緊跟著二姨太的步伐，一刻也不敢耽誤。

而相比二姨太大清早就匆忙無比的行徑，楚心玥就散漫得多，她出門攏了件碎花的對襟薄襖在身上一路進了霧氣蒙朧中。

昨天老太君晚飯的時候突然想起說想吃新鮮的桂花糕了，楚心玥說她記得府裏短竹園那邊的深井邊有兩株非常高大漂亮的桂花樹，這個時節正是桂花飄香，十裏可聞別提多美了，她說明兒一早便早些起來親自去那裏拾些桂花來給老太君做桂花糕。

雖然是為了討好老太君，讓老太君不至再為沈宏才的事傷透了身子。可當進入霧中時楚心玥還是忍不住混身打了個顫，實在是起得太早了，這個時候整個一王府還在沈睡著，冷氣像無孔不入的蟲子般躥進她身上每一個細胞，她沒由來的又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她突然有些後悔答應給老太君做桂花糕了。

不過呢她也知道這霧氣再過不足一個時辰就會全數散盡，太陽的光芒漸漸照下時雖然風還是讓人冷意嗖嗖，卻也不會似現在這樣感到寒了。

楚心玥到得那兩棵桂花樹下時望著白霧迷茫中撒了一地的碎金子，真是美得讓人心醉，楚心玥深深吸了吸鼻子，那桂花濃郁溫馥的香味沁了一身，竟是香得有些悶人了。

秋風乍起除了帶來一團冷意外，也帶起滿地碎金子飄了楚心玥一心，桂樹碎花一樹搖曳，楚心玥這個早晨的拾花人被美了一地。她顧不得寒冷竟有種想要在這飛花中共舞一曲的感覺！

“老爺什麽時候過來，你的消息準確嗎？”可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闖進耳膜打斷了楚心玥的好心情。

“二姨太放心吧，婢子每天讓下人留心老爺的行徑，這段時間老爺因大少爺斷袖之事暴光心裏煩悶從來不踏足大夫人的房間，每天早晨必來此散步一回，即便飄雨也來的，絕不會錯。”是水兒的聲音。

“二姨太且再耐心等一會兒，不稍時老爺定會來的。”

“嗬，就是好冷啊。”二姨太的聲線有些顫抖。

楚心玥從聽到聲音時便趕緊躲到了龐大的桂花樹桿後面，只見二姨太主仆兩個慌不忙疊的行來，最主要的是二姨太穿得極為漂亮打扮得十分精致就是……穿得太少了點。

二姨太著一襲曳地蝴蝶袖金翠鳳尾裙，紅紫相間的顏色十分的美麗動人，長長的裙擺襯著她修長的身量特別好看，上身只紫色紗衣隨意包裹，空空的胸前在白霧中若隱若現，身材曲線被包裹得十分突出的同時，該露的地方露該遮的地方遮，真真是恰到好處。

頭上梳的是高高的淩雲髻，發間插著一枝格外顯眼的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眉心還點了海棠花印。這樣盛妝的二姨太光是往那兒一站便已是楚楚動人光彩明亮了，楚心玥楞了一下，因為二姨太的衣服是舞衣，發髻也常常是人們在跳舞時才梳的，聽剛才她們二人的對話顯然是要等沈王爺來。

二姨太已是枯木，但枯木也想逢春不願被扔在角落裏等死，楚心玥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二姨太千方百計來此‘偶遇’沈王爺怕是下足了工夫。瞧她在這寒風凜冽中穿是如此單薄，一臉著急的神色便知她心境的一二了。

可是楚心玥覺得這樣一身打扮未免太過落了刻意，反而會將自己一番苦心澆滅一半。

楚心玥想悄悄離去，可這時只聽水兒在前方低呼了一句：“來了來了，老爺來了。”

二姨太興奮一笑，趕緊將長長水袖拋出，一副嬌媚卻眉眼間染盡哀愁的小女子之態盡皆顯露了出來。

楚心玥只見二姨太不顧寒冷在薄霧中翩然起舞，長長水袖隨著她擡腿轉身間拋出收回，她的一顰一笑皆在袖間枉顧，本就纖纖不及一握的小腰隨風搖擺，水蔥般的白晳手指在淡淡陽光下挽著各種各樣的花式。

楚心玥沒敢動了，她怕萬一給沈王爺發現自己就有嘴也說不清了，加上沈王爺這幾日正在愁悶間自己可不能往槍口上撞。

陽光在漸漸驅散霧氣，沈王爺披了件灰色大氅緩步行來，那若隱若現的霧氣間有一紫舞衣仙子在弄擺身姿，搖身起舞，沈王爺頓時楞住了。

只見她水袖輕拋，霧氣散去，淡染憂愁的雙眸說不盡的婉轉清淒；她舞步翩翩如春日百花上頭輕飛的漂亮蝴蝶；她回眸淡笑似在山野裏偶然發現的一株隔世百合；她回身她輕旋她衣袂飄飄，她風姿勝雪她媚骨天成她舞得讓人驚心動魄。

沈王爺不得不承認，自從失去了二姨太，他已經再沒有這樣心動過了，他的喉結動了動，他無比的想沖上去一把抱住那美人，醉生夢死也好，酒池肉林也罷，他定要狠狠風流一回。

可是風吹散回流，滿地桂花揚起，陽光照在她的臉上也照他的臉上，看到二姨太那久違了的笑顏，沈王爺怔了怔，他頓時明白這個女人的良苦用心自然也知道她心中所求，看她穿得這樣漂亮卻單薄的舞衣只為博自己開心，不得不說自己的大男子心理確實是狠狠滿足了一把。

沈王爺甚至也想起了從前跟二姨太起那些美好的時光，只有跟她在一起他才能拋卻一切煩惱享受片刻的歡愉，她的美貌，她的小性子，她的討好，甚至她在床上的媚態都叫沈王爺留戀，可是這有什麽用呢？

沈王爺也不得不想起她的母家，那一攤的爛事，那可能使自己惹上麻煩的主，他皺了皺眉，他聽見水兒跑過來說：“老爺，這是二姨太特地為你新練的舞蹈，你喜歡嗎？”

他看見二姨太罷了舞姿，裊裊亭亭的朝自己行來，他搖了搖頭：“讓你家二姨太好生在自己院裏待著，沒事別出來跑走。”

說罷，不及二姨太用那柔柔的聲調喚他，他便轉身離去了。

二姨太張著口頓在那裏，剛跳了一支舞原本是不再那麽冷了，加上陽光灑進霧中，霧氣已被驅散了個七七八八，按說是一天溫度回升的時候。可是二姨太看著沈王爺絕決離去的背影，她的冷從心臟而發，冰透了全身根骨。

楚心玥這才從樹後出來，她微微嘆了口氣，繼續躬身替老太君拾撿桂花。

主仆兩個聞聲轉頭，水兒臉色十分尷尬：“是你？”

“你怎麽在這兒，是刻意躲在這兒看我笑話的嗎？”二姨太冰冷的聲音傳來。

楚心玥聳了聳肩：“二姨太，我若真有心要看你笑話，就得起先知道你今天要來這裏勾引老爺，還得知道你什麽時間來才好算準到對不對，你覺得我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二姨太禁得住寒冷穿著大夏天才穿的舞衣，可我這作婢子可禁不住。”

楚心玥一面將花拾進事先備好的花囊中一面繼續淡聲道：“老太君突發其想，要知桂花糕，這早上沾了絲霜氣的桂花做出的桂花糕是最好的了，婢子只想好好做我的婢子，可沒有二姨太那樣的遠大抱負。”

二姨太聽出了她的挖苦，她強自鎮定冷笑：“是啊，你和大夫人一樣下賤，就盡情的笑話我好了，我被老爺拋棄了，不管我怎麽做我都被拋棄了，你高興了吧。”

“我有什麽好高興。”楚心玥挑眉，“害你母家下大獄的人不是我；害你失寵的也不是我；害得老爺對你退避三舍相見卻不敢相愛的更不是我，二姨太對著我嚷嚷有什麽用呢？”

“你？”二姨太語結。

“其實二姨太若聰明點便能想清楚，你要知道在老爺那裏，利益永遠是第一位的，美人嘛，只要他身份還在就要多少有多少，何必為你一個惹上一身的臊呢，對不對。”

“哼，你說得對啊，可是我那個父親從來不曾幫過我什麽，為什麽他遭殃我的人生也要跟著發生巨變，憑什麽我的身份要隨他的跌落也一蹶不起，我不服，我不服。”二姨太咆哮著。

楚心玥聳肩：“那又如何，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原本就是誰認真，誰便輸得越慘。”

二姨太咬牙，她無言可駁最後只得哼聲轉身離去了。

看著二姨太離開，陽光灑在楚心玥的臉上，這秋日的陽光沒有一點溫度反而透著些冰冷，讓人不寒而栗，楚心玥冷笑了笑，雖然今天一早這算一場好戲卻也何嘗不是在提醒她，這個世界太殘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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